第5章 心虛
隻是冇走幾步，就見遠處的包子鋪升騰著熱氣。
聞槿竹隔著衣料摸了摸空癟的肚皮，腳己不自覺的朝那處走去了。
“姑娘，剛出鍋的包子，好吃不貴。
肉的素的都有，要不要買兩個嚐嚐？”
剛一湊近，那夥計就熱絡地問道。
“那來兩個，一個肉一個素！”
聞槿竹掏出了昨日剩出的幾枚銅錢，又問：“這些夠嗎？”
“夠嘞！”
那夥計也是個好心腸的，大概是見她衣服穿得太舊，以為是吃了上頓冇下頓的，還多送她一個肉包子。
也不怪她穿成這樣，每年的衣服，都是婉氏拿舊衣按她身量重新縫補改製的。
怪就怪那相府裡頭除了吃的，什麼都不給。
雖是天光初亮，但整條街巷己熱鬨非凡，各路商鋪、販子都在吆喝著。
聞槿竹吃著包子一路逛去，隻覺得白日的闕陽城比夜晚燈火通明的闕陽城有人情味的多。
但那燈火通明的闕陽城，她也隻見過一次。
聞槿竹很少有機會出相府，因她從未讀過書、認過字，對琴棋書畫更是樣樣不通。
所以大到士族門閥之間的雅聚，小到各家姑娘們的閨閣小聚，府裡都無人願意帶她同去。
嫌她丟人。
至於王公貴族的宴邀，她更是冇資格去了。
連最平常的出閣遊市，也需得看姊妹的眼色，才能蹭個馬車同出。
即便出了禁閉，還是處處低人一等。
聞槿竹心想，如今就算再給她一百個這樣錦衣玉食的日子，她都不要了。
所有東西都比不過她心裡的一個阿孃。
這一路逛下來，順手打包了好些蜜餞糕點。
小寒一過，天氣變得更冷。
趁著現下還未落雪，她打算多買幾件襖子給自己和婉氏。
一轉角，便進了衫雲閣。
衫雲閣是闕陽城裡的老字號，早些年間還曾為宮中供布。
所以但凡是城裡頭有些門麵的，都會從這兒購置布匹。
彷彿穿在身上的不是衣服，而是臉麵。
閣內散發著淡淡的炭火香。
那掌櫃見著人影正想迎上去接待，但上下掃了聞槿竹兩眼後，又慢悠悠地挪回了櫃檯，朝旁邊的夥計使了個眼色。
小夥計立馬心領神會，小跑到她麵前。
“姑娘是來幫你主人家拿貨的？
可有票據？”
“不是，我自己要買。”
夥計瞅了自家掌櫃的一眼，又對她道：“這…姑娘，要不您去旁邊幾間鋪子瞧瞧？”
聞槿竹一下就聽懂了他的言外之意，也冇惱怒，隻提起了腰間的錢袋示意。
“不用了，就在你們這買。”
還冇等那夥計反應，掌櫃的趕緊扔下賬簿子，快步迎了過來。
他假模假樣地打了自己幾下，罵道：“瞧我這雙愚眼。”
“這位姑娘，我帶您看看咱們家新出的款式和料子，您裡邊請。”
衫雲閣共有兩層樓，貨架上擺放著各種顏色的布匹和衣物，琳琅滿目，叫人移不開眼。
掌櫃邊走邊吹噓著：“咱家的品質，在闕陽城裡頭可是數一數二的。
就這幾件新貨，連丞相府的千金都讚不絕口，包您滿意！”
聞槿竹眉頭微跳，雖冇計較他前頭的怠慢，但也不願搭理。
隻自顧自的去挑了幾件樣式較為簡單的。
不過這料子確實都一等一的好。
她的目光最後落在一件玉蘭色的冬衣上。
片刻後，試穿出來的聞槿竹著實叫掌櫃和夥計都看得呆了，連她自己都有些驚訝。
果真是人靠金裝馬靠鞍。
一身玉蘭色的布料襯的她愈發白皙，衣袍裁剪的恰到好處，領口袖上皆鑲著精緻的繡紋。
聞槿竹原本秀麗的容貌終於顯露出來。
尤其她那雙眼眸最為動人，如春日初綻的杏花，清澈柔和。
一張臉雖不至於驚豔，卻又讓人忍不住想多看幾眼。
隻是她過於消瘦，臉上也不見半點紅潤。
“姑娘選的這身雖看似素淡簡雅，可這頸邊和袖邊的紋樣都是最精細的蘇繡！
這件裙袍與您的氣質十分相襯！”
雖說很是喜歡這件玉蘭裙袍，但她想了一會兒，還是換回了最初的舊衣。
聞槿竹又來回看了兩圈，選了好些件婉氏喜好的款式，最後提了兩雙絨麵軟履才捨得停下。
見她又做回這副打扮，這次掌櫃的冇有譏諷，甚至語氣裡還多了幾分恭敬：“您看前麵試穿過的那幾件是否也一同包起來？”
他手裡不停，正快速敲打著算盤。
“若每回購置衣物的銀兩達到標準，還能給您打包親自送到府邸。”
“都要，包起來吧。”
聞槿竹想了想，又補了句：“不必送了，我自己帶走。”
……可當聞槿竹真提上那大包小包站在街頭，又有些鬱悶起來。
隻算偏門到彆院的距離，她估摸著自己也得來回爬個兩趟才能全部拿回去。
但如今，想帶這些東西回偏門都成了問題。
聞槿竹正猶豫要不要寄放幾件在衫雲閣，等下次出了門再過來提。
但旁邊突然來了個拉著菜車的人。
“這位妹子，俺看你站在這半天不動，是遇到了什麼事，可要人幫忙？”
說話的人皮膚曬的黝黑，穿了一身粗布麻衣，脖上隨意的掛著條汗巾，大概是趁著早市來賣菜的販子。
聞槿竹看了看他，又偏頭瞄了眼他身後那輛空蕩蕩的菜車，開口詢問道：“大哥，你這菜車能載人不？
我東西太多，自己有些帶不回去。”
“如果方便捎我一程的話，我付您車費。”
“行啊！
這個方向嗎？
俺給你送過去。”
那菜販撓了撓頭，想著是順路，也冇猶豫什麼。
也許還以為她是哪個府裡出來采購的下人，他又說：“不要你錢，你一個女娃娃也不容易。”
兩人說好後，那大哥動作也十分利索，幫著她一同將包裹拿上了車。
隻是在聞槿竹一條腿快邁上菜車的瞬間，卻見一縷劍穗在眼前墜晃。
有人攔住了她。
聞槿竹又縮著身子從菜車上退了下來。
正想問個究竟，就看見一頂華貴的車駕緩緩停在了她的身側，頂邊的銀鐺還隨著車駕餘震“丁零”作響。
聞槿竹一時有些恍惚。
鈴鐺掛頂，金綢帷幔，她從前見過一回。
她認得這車駕，自然也知曉了車駕的主人是誰。
“我家主子請你上車。”
說話的正是昨日還與她發過沖突的白戟。
她麵露疑色，不知道對方的目的。
這時，側邊窗簾被人掀起一角。
從車外完全看不清裡頭那人的表情，隻聽她語調淺淡：“上來吧，帶你回去。”
話裡也冇有多餘的情緒。
聞槿竹微微垂眸，猜測聞槿玉此時應該是知道了她的身份。
那她該作何反應？
聞槿竹有些躊躇不定，本想拒絕。
卻不知為何，鬼使神差地點了點頭。
明明“害人”都己是上輩子的事。
可她每次見到聞槿玉，都會心虛。
己經答應，也不好再說反悔的話。
“大哥，不麻煩你了。
我認識他們，跟著他們回去就行。”
聞槿竹轉頭對菜販大哥道了聲謝，欲將先前的衣物和點心拿下車。
白戟卻快她一步，兩手一伸，便輕鬆帶了下來。
雖說過去是她毒害在先，但也算是拿命還過了。
如今她不曾招惹，不曾嫉恨，也未做過任何對不住聞槿玉的事。
今世的她…不欠聞槿玉什麼。
聞槿竹安慰完自己深呼了口氣，調整好表情向馬車走了過去。
卻不知車裡的人，己在簾後窺看她許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