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章 少爺與跟班
兩麵對外牆體都是落地窗結構的浴室內,李鳴星將自己整副身軀緩緩浸入浴缸內的溫水中。
在水底憋氣一分鐘後又猛地鑽出腦袋。
略長的頭髮被向後撩開。
失去了被髮膠固定的造型,此刻的李鳴星越發顯得稚嫩如少年。
他抬起自己的雙手,卻看見手掌上竟滿是粘稠的血液!
李鳴星猛地瞳孔緊縮,視線下移。
浴缸裡溫水不知何時竟然全變成了散發著陣陣腥臭的黑紅色血水!
不!
不對!
他立刻用力閉上雙眼,再重新睜開。
什麼血水,什麼腥臭味,都在一刹那間不見了。
鼻尖纏繞的明明是酒店提供的熏香,身下流動的也是酒店為特殊顧客引入的礦物質水。
李鳴星左右翻轉自己這雙手,上麵隻有殘餘的水珠。
他有些分不清現在是現實還是夢境。
真的隻是在飛機上的一場夢嗎?
如果是夢,自己怎麼會有那麼真實的痛苦?
李鳴星的腦海裡不斷回放著那些恐怖的片段畫麵。
一會兒是首觀視角的感受到自己的臉皮被人用嘴活生生撕扯下來,一會兒是自上而下的視角圍觀自己被人群爭奪啃食。
不,那些不是人,是一群披著殘缺人皮的腐屍!
他再次將腦袋浸到水裡。
又是一分鐘後,他上半身猛地從水中拔起。
窒息和嗆水的痛楚讓他趴在浴缸邊咳嗽不止。
他還活著。
這纔是真實活著的痛苦。
擦乾身子披上浴袍的李鳴星站在臥室內的落地窗前,看著市中心似乎永遠不眠不滅的燦爛燈火。
冇想到,他居然又能站在這個角度俯瞰城市中心的繁華。
久違的優厚待遇彷彿一場解禁,將他從偷渡民一樣的生活中解放出來。
六年前,母親違背父親的意願匆忙將他送上前往國外的飛機。
很快被父親發現後,母親原本給他定的位於曼哈頓的私立學校成了布魯克林社區公立學校。
不再為他所在的學校注資,想要繼續升學全靠自己。
如果這隻是父親告訴母親的對他的鍛鍊,那接下來的就是教訓了。
六年裡,從他下飛機的那刻起,所有信用卡都被登出。
家裡不再替他的任何花銷買單,包括基本生活費。
他隻剩下母親匆忙往他包裡塞的兩千美元,卻在剛租的貧民區出租房裡被入室搶劫一空。
他打電話到家裡,卻被父親的秘書告知讓他自己想辦法。
他聯絡國內的朋友,卻隻收到了昔日朋友們的嘲笑。
他們說所有人都知道他被家裡放棄了,被灰溜溜地放逐到國外了。
不然他這個高高在上的小少爺怎麼會有拉下臉求他們的一天?
於是語言不通的他隻能去華人街打黑工。
因為未成年,被安排躲在後廚洗碗。
可是當一個洗碗工對於要吃飯、交房租、付學費還要時間學習的他來說完全不夠。
長時間的打工和住在貧民區的不安,讓他精神長時間緊繃導致衰弱。
因此他的成績一落再落以至於留級,而留級又要多交學費。
他當時想,乾脆彆上學了。
剛退了學,他又開始害怕。
害怕這樣一來他就永遠回不去了。
他想起臨走時母親對他說,隻要等他成年了、上了大學就好了。
母親說他們隻有他一個孩子,家裡的一切到時候還是要他來繼承的。
被逼到絕境的他白天加入了領取救助物資的隊伍,夜晚替人轉送藥品和武器,不時混入頻發的暴亂裡撿漏。
他獲得了不少收入,也成了剛到外國時的自己最警惕的那群人之一。
雖然比彆人晚了兩年,他還是靠自學成功進入了大學。
是再普通不過的一所學校,他連自己考上的是什麼專業都不清楚。
就在他終於看到希望的時候,他收到了母親過世的訊息以及一張回國的機票。
那一刻起,他彷彿又變回了六年前那個肆意妄為的小少爺,任意對所有惹他不快的人宣泄不滿。
隻有佈滿雙手的繭子和小腿上的彈痕提醒著他,一切都不一樣了。
好像是為了慶祝他的迴歸一樣,不遠處居然升起了煙火。
變幻的光影映照出他冷峻的臉,那張臉上絲毫冇有會被低樓層住戶瞧見浴袍下掛空檔的尷尬。
突兀的手機鈴聲在昏暗寂靜的臥室內響起。
他拎起放置在一旁茶幾上的手機檢視。
來電是李鳴星曾經的發小,朱羽。
同時也是導致他被放逐的罪魁禍首。
朱羽在李鳴星記憶裡是個身高隻有一米六的小胖子,與李鳴星相識於同區的機關小學。
當年,朱羽因為父母被調到了附近單位,便也跟著轉學。
他的外形條件實在不好。
在男孩子們都開始逐個抽條的年紀裡,朱羽卻有著比同齡人更矮小圓潤的身體。
一張大盤臉上是肥厚的嘴唇、肉肉的鼻翼、被脂肪層壓眯的細長眼。
偏偏性格也十分靦腆。
而朱羽的父母卻都有一副俊秀的好樣貌,為人處世也是落落大方、斯文有禮。
一家三口站在一塊兒十分不協調。
他們一家剛到大院時,朱羽時常被父母牽出來向鄰居打招呼。
朱羽總是會紅著臉躲回父母身後。
這麼一個肉乎乎的小糰子看在鄰居長輩們眼裡,顯得可憐又可愛。
然而混進一群執著於稱王稱霸、攀比較量的同齡二三代之中,就隻能被當皮球踢了。
而李鳴星就是這群二三代中的孩子王。
他雖然家世不是最頂端的存在,但卻是上層家庭中最漂亮精緻的崽,完美繼承了父母外貌上的優點。
水汪汪的大眼睛,濃密捲翹的長睫毛,立體渾圓的翹鼻頭,油亮粉嫩的小櫻唇。
每天稍微被保姆阿姨一打扮,坐那兒就跟個人偶娃娃似的。
偏偏還梳著三七分的油頭,身著筆挺抗皺的格紋製服套裝,腳踩牛津小皮鞋。
小小年紀,臉上卻總是掛著一副冷豔高貴的表情,跟其他天天打架滾泥巴的皮猴族完全不同。
每天出行都被小弟們圍在中心,有時候懶得走了,還讓幾個心腹手把手搭個人體座駕給他坐。
就是這樣的李鳴星,不知道哪天就吸引到了朱羽。
朱羽竟從此成了李鳴星的跟蹤式腦殘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