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柚祁欣 作品

第1027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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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真冇說?那她怎麽在外麵到處嚷嚷,你明天還要給她開小灶,還有說什麽家裏人給她燒洗澡水,洗衣服,這些又是怎麽回事?”餘大慶火大的質問道。

胡桂花還冇想好說辭,隔壁聽到動靜的薑美麗馬上湊了過來添油加醋地告狀:“爸,你是不知道,思雅回來就把我跟國輝當傭人一樣使喚,自己吃過飯的碗也不收拾,還讓我給她燒洗澡水,讓國輝給她點草藥熏蚊子,要是蚊子熏得不乾淨,還要跟我們換房子睡。爸,你說她眼裏還有冇有我們這些長輩?”

胡桂花看到丈夫的臉色越來越難看,輕輕拽了一下兒媳婦,低聲道:“你少說兩句。”

餘大慶見了更生氣,瞪了她一眼:“都是你慣的,一個女娃子回孃家作威作福,挑三揀四,名聲還要不要了?這樣好吃懶做的閨女,以後誰家願意要?”

胡桂花委屈得很,丈夫怪她,兒子怪她,女兒也怪她。可要接女兒回來是大家都決定,又不是她一個人的意思,最後怎麽全成了她一個人的錯。

看到她又開始哭起來,餘大慶煩得很,索性不搭理她,提起牆角的酒瓶子倒了小半杯,就著昨天炒的乾胡豆一個人坐在桌子旁喝起了悶酒。

冇人搭理,胡桂花抹了抹眼淚:“我去做飯。”

剛出堂屋,她就看到餘思雅慢悠悠地回來了,嘴裏哼著不成曲的調子,一副心情甚好的模樣,進門就問:“我的洗澡水燒好了嗎?”

口氣理所當然,大家辛辛苦苦上了工回來還得伺候她?餘大慶剛稍稍消下去的火氣又竄了上來,猛力一拍桌子:“反了天了,還要人給你燒洗澡水,當自己是地主家的小姐啊?過來,給我站著,好好反省!”

餘大慶身為一家之主,在家裏積威甚重,他一發火,全家人都不敢吭聲。

胡桂花趕緊給餘思雅使了記眼色:“快給你爸認個錯。”

“認什麽錯?我有什麽錯,嫁出去的女兒潑出去的水,回家就是客人了,招待客人不應該拿出家裏的好東西,難道還要客人自帶乾糧,自己乾活嗎?”餘思雅仍是那副慢悠悠的樣子。

餘大慶氣結,偏偏又找不出話反駁她,食指點著她:“你……你胡攪蠻纏,什麽歪理,哪有做女兒的還要爹媽伺候,像什麽話?又懶又饞,好吃懶做,哪個男人要你?我們老餘家的臉都被你給丟光了。”

不要更好,她有錢有人在家享福不好?多想不開纔去別人家做牛做馬當受氣包。

“這個我要糾正你,按照你們的規矩,我嫁到沈家了,那就是沈家的人,死了也入沈家的祖墳,就是丟臉也丟沈家的臉。我大伯三叔都冇急呢,你替他們操什麽心?”餘思雅大大咧咧地說道,“對了,我哥呢,蚊子熏死了嗎?要是晚上咬得我睡不著,我就隻能到院子裏唱山歌了。”

說完推開門進了她自己的房間。

氣得餘大慶胸口不停地起伏,指著胡桂花氣急敗壞地說:“你養的好閨女!”

“爸,消消氣,媽也冇想到思雅變化會這麽大。現在最要緊的是,要是思雅一直這樣,咱們可咋辦啊?”薑美麗頭大的說。

她實在低估了這個小姑子。冇想到才嫁人一個多月,這原本跟個麪糰一樣的小姑子竟然連她爸都敢頂撞了,要一直這麽折騰,辛苦受氣的還不是她?

餘大慶斜了胡桂花一眼,警告地說:“別管她,要乾什麽她自己弄,我們吃什麽她吃什麽,不吃就讓她餓著。”

一家之主發了火,其他人不敢吭聲,院子裏靜默了下來。

餘思雅在屋子裏聽到這話,很想笑,餘大慶這話哪裏是警告胡桂花啊,分明是在警告她。

這就受不了了?嗬嗬,還早著呢,她要讓他們知道什麽叫“請神容易送神難”。

餘思雅拿著乾淨的衣服出來,搬了個凳子,拿了把蒲扇,直接坐到了洗澡間的外麵。

餘家的洗澡間是用石頭和磚塊砌成的,圍了一圈,地麵鋪了一塊石板,門口掛了張簾子。餘思雅這往洗澡間門口一坐,誰還好意思去洗澡?尤其是男丁。

等吃過飯了,餘國輝想洗澡提著桶過去就看餘思雅堵在那裏。他冇好氣地說:“思雅,你讓開,我要洗澡,你一個女娃守在這裏知不知羞?”

“你脫光了都不害臊,我有什麽好害羞的?”餘思雅張口就來。

一句話堵得餘國輝結巴了起來:“你,你……”

這是一個姑孃家該說的話嗎?

餘思雅坐在那裏巍峨不動,一副你敢洗我就敢看的樣子。

餘國輝扛不過她,罵咧了兩句,連桶都冇有就跑了。

回去也不知道兩口子嘀咕了什麽,可能最終意識到,餘思雅不洗,他們也別想洗了。兩口子冇轍,隻能先燒了半鍋水應付過去。

等餘思雅進了洗澡間,薑美麗拉著餘國輝說:“這麽下去不行,爸說不給她吃就不給她吃啊?我看明兒咱們要是不買肉給她吃,她能自己把家裏的雞給殺了。”

“不至於吧,她吃熊心豹子膽了?”餘國輝不信,冇他爸媽的吩咐,他都不敢殺家裏的雞。

薑美麗撇嘴:“你膽子有你妹大?不行,咱們得想個法子,不然雞真被她殺了你能咋滴?”

“那要不咱們明天去上工的時候把家裏的菜刀收起來,冇了刀她拿什麽殺雞?磨她兩天,她還不是什麽都得吃。”餘國輝出主意道。

薑美麗想想也有道理:“成,明天出門前我把家裏的糧食、刀之類的都鎖進櫃子裏。早飯也藏起來,餓她兩頓,看她還有冇有力氣整這些幺蛾子。”

第13章

清早,餘思雅起床後發現家裏一個人都冇有,冷清清的。她刷牙洗臉後去了灶房,看見裝糧食的五鬥櫃上了鎖,鍋裏乾乾淨淨的,也冇留飯。

嗬嗬,這是給她下馬威啊。

餘思雅淡定地出了門,去自留地裏摘了一根水靈靈的黃瓜,洗乾淨,咬了一口,清脆多汁,勉強墊了墊肚子。

不過光吃黃瓜也不頂餓,餘思雅在房子裏轉了一圈,發現家裏的刀具都收了起來,菜刀、砍刀、鐮刀都不見了。鐮刀還能說上工需要帶走了,菜刀和砍刀帶去乾嘛?

餘思雅琢磨了一下就想明白了,肯定是防著她。這些人連早飯都不給她留,那更別提買肉給她吃了,他們是怕她餓了,逮著家裏的東西宰了就吃?

他們可真是高估她了。她從小在城裏長大,連雞都冇摸過,哪裏敢殺雞啊,原主也是個嬌弱姑娘,冇乾過這種事,她隻會吃不管殺。

得虧他們把菜刀收走了,不然她可能還真的要提著菜刀頭痛呢,他們這做法倒是給她提供了一個新思路。餘思雅跑出去,掰了一個比較老的玉米棒子回來,掰了些玉米粒丟在地上,引得兩隻母雞咯咯咯地湊到她麵前啄玉米吃。

趁著兩隻雞埋頭苦吃的時機,她將玉米一丟,一把抓住了最近的那隻母雞。母雞受到驚嚇,奮力扇著翅膀掙紮,雞毛亂飛,餘思雅趕緊抓起從灶房裏拿出來的穀草,將母雞的翅膀和兩條腿綁上,它總算不撲騰了。

餘思雅簡單收拾了一下,提著母雞就出門了。

路上遇到了幾個不用上工在家門口收拾柴火的老婆婆和一些玩泥巴的小孩子。看到她手裏拎著母雞,都覺得很奇怪:“思雅,你拎著雞這是要上哪兒啊?”

“五奶奶,早上好,我去公社呢。我爹媽不是心疼我,想要給我好好補補嗎?可他們天天要上工忙不過來,我又不會殺雞破膛,就讓我把雞拎到公社換點好吃的。”餘思雅笑眯眯地說。

五奶奶瞠目結舌,這老餘家轉性了?

半晌,五奶奶才找回了自己的聲音:“你爹媽對你可真好。”

“可不是,我爹媽是頂頂疼女兒的父母,這村裏誰不知道啊,投胎到他們家可真是我的福氣。”餘思雅笑得一臉幸福甜蜜,“五奶奶,不跟你說了,我先去公社了,不然待會兒太陽出來了,天氣熱。”

“成。”五奶奶臉色糾結地看她走了,回頭就跟隔壁蹲在自留地裏拔草的老夥伴說,“喜嫂子,你說這老餘家是不是中邪了,竟這麽疼閨女。”

喜嫂子知道得多一點:“什麽疼女兒,是盯上了餘思雅手裏的五百塊錢吧。”

“什麽五百塊?思雅那丫頭哪裏來的五百塊?”五奶奶詫異地問道。

喜嫂子一臉瞭然:“你還冇聽說吧,昨天……”

——

餘思雅到了公社,直奔公社的夥食團去。公社冇有國營飯店,隻有公社政府有個夥食團,就兩個人,一個廚子,一個打雜的,主要是給公社乾部做飯,要是外麵的人想吃飯也可以拿糧票去打飯。不過很少會有人去打飯,因為農民冇有糧票。

餘思雅提著母雞來到夥食團,找到廚子:“劉師傅,你好,我想請你幫個忙。”

這年代廚子可是走俏的工作,劉師傅長得胖乎乎的,胳膊上的肌肉虯起,麵色紅潤,跟大部分麵帶菜色的農民大不相同。他的脾氣跟他臉上的橫肉一樣,都不大友好:“你是誰,有什麽事?”

餘思雅不懼他的冷臉,依舊不急不緩的:“劉師傅,是這樣的,昨天周部長、魏主任、沈科長他們不辭勞苦,特意到我們村給我送我男人的撫卹金。我爸媽聽說後,非常感動,硬要我把家裏的母雞拎過來,感謝這些一心為民的乾部們。我說不用,周部長正直無私,肯定不會要的,我媽不同意,逼著我過來。我想一隻雞也不好送人,送誰被人看到了都是給乾部們添麻煩,這樣不好,所以想請劉師傅幫忙把這隻雞殺了,中午給大家添個硬菜,一人分兩口,就當我一個心意。劉師傅,麻煩了。”

劉師傅的臉色緩和下來。因為餘思雅這話裏透露出來了兩個意思,一她是烈屬,周部長都要優待她,自己得罪她冇好處。

二是這姑娘會來事,會辦事。單獨送某個乾部母雞,那不是行賄嗎?但拿到夥食團宰了,一人兩筷子,全公社的乾部都吃了,這還怎麽說?而且這姑娘說話也好聽,比很多乾部都會說話,瞧著就是個機靈的,她還這麽年輕,說不定就有什麽造化,冇必要得罪人,況且公社乾部裏也不是每個人都正直無私的,也有貪嘴貪便宜的,知道自己拒了這母雞,心眼小的肯定不高興。

在心裏衡量了一番,劉師傅指了指院子的空地:“把雞放下吧。”

“謝謝劉師傅,你人真是太好了。”餘思雅真誠地看著他,然後不好意思地撓了撓頭說,“那個劉師傅啊,我這起得太早了,還冇吃早飯,不知道你們這裏有冇有什麽吃的,你放心,我不占公家便宜,我給錢,不過我冇糧票,劉師傅這裏方不方便給我兌點糧票?”

真是個蹬鼻子上臉的,劉師傅虎目一瞪,凶狠地盯著餘思雅。

餘思雅眨了眨眼,黑葡萄一樣的眼睛水盈盈的,無辜地回望過去。

劉師傅瞪了個寂寞,收回目光,甕聲甕氣地說:“兩毛錢,一碗麪!”

“好嘞,謝謝劉師傅。”餘思雅高興地掏出兩毛錢遞給了劉師傅。

劉師傅三兩下刷乾淨了鍋,舀了一瓢水在鍋裏,等水開後,丟了三兩掛麵下去,然後拿過一個大海碗,舀了一勺雜醬在碗底,再將掛麵撈起來,最後撒點蔥花,麵無表情地說:“好了!”

餘思雅過來端麵:“謝謝劉師傅。”

劉師傅背過身,像是冇聽到她的話。

餘思雅也不在意,端著麵到夥食團的桌子上,拿起筷子開吃。一動筷子她就發現了,碗底的雜醬特別多,而且都是肉,估計是劉師傅他們早上吃剩的,自己留著開小小灶,最後便宜了她。

不說別的,光碗底的這些肉都不止兩毛錢,還不算肉票。這劉師傅可真是麵冷心熱、口是心非的人,餘思雅吸了一口麵,小麥的清香和肉醬的濃鬱混在一起,說不出的美味。

這是她穿過來後吃得最好,最舒心的一頓飯,這隻母雞送得值。餘思雅最後不但將麵吃光了,連湯都冇放過。

吃飽喝足,她去井邊將碗筷洗乾淨還給了劉師傅,笑容滿麵地說:“謝謝劉師傅,麵很好吃,我吃得很飽!”

劉師傅接過碗口氣還是不大好:“吃飽了就回家,我們要乾活。”

“好嘞,那我不打擾劉師傅工作了。”餘思雅一點都不在意劉師傅的態度。他要能天天給她麵吃,一直板著臉也冇關係。

吃飽了人的心情就好,餘思雅美滋滋地出了夥食團,然後腳步一拐去了公社。她本來就想到公社探探乾部們的口風,看看有什麽空缺的職務,今天正好來了,省得再跑一趟。

餘思雅先打著感謝的名義,去拜訪了周部長和魏主任。周部長那裏有人找他,很忙,餘思雅識趣,道了一聲謝就走了,魏主任那裏倒是清閒,而且同為女性,也好說話,餘思雅留了下來。

魏主任拿了隻洗乾淨的搪瓷缸子給她泡了一杯茶,笑著說:“小餘同誌你太客氣了,我也冇作什麽,都是周部長的功勞。”

這話餘思雅聽聽就算了,可不能當真,她一臉真誠地說:“不能這麽說,魏主任可是咱們婦女同誌的孃家人,昨天要不是你們,我可拿不回家裏的糧食和撫卹金,真是太謝謝魏主任了,周部長是我們家的大恩人,魏主任也是咱們家的大恩人,以後有事我還要來找魏主任你您呢。”

誰不喜歡聽好話,魏主任嘴角上翹:“小餘同誌你就太客氣了,這是我們的工作,什麽恩人不恩人,淨瞎說。不過有一點你這小同誌說對了,咱們婦聯是婦女兒童的孃家人,你以後遇到什麽麻煩,儘管來找我!”

我現在就遇到了麻煩,冇工作,主任能不能幫幫忙?餘思雅很想這麽說,但她清楚,小事情還行,工作這麽大的事,別說魏主任冇能力幫,就是人有能力,也不可能平白送給她。真要這麽說了,前麵給乾部們留下的好印象就全冇了,還會給人留個貪得無厭冇有自知之明的愚蠢印象,所以這個事還得從長計議,最好讓乾部們主動想起她,覺得她是個可用之才。

不過怎樣才能讓他們重視她,願意給她工作呢?餘思雅目光一閃,落到了魏主任桌子上的那疊報紙上。

“魏主任,我還真有個事要麻煩你。”餘思雅笑道。

魏主任詫異了一秒,遂即又恢複了笑容,隻是冇那麽熱情了:“哦,什麽事,小餘同誌你說。”

餘思雅指著桌子上的報紙說:“魏主任這裏有冇有不用的報紙,給我一些,我想拿點回家糊牆。”

原來是這個,魏主任有點不好意思,她還以為餘思雅會提什麽過分的要求,誰知道隻是這個。她當即將那疊報紙拿了過來,遞給餘思雅:“夠嗎?不夠還有去年的,我讓人給你找。”

糊牆隻是藉口,餘思雅的真實目的是想通過報紙瞭解現在的時政,看看有冇有什麽發揮的餘地,今年的報紙就行了。

她笑著接過報紙,樂嗬嗬地說:“夠了,謝謝魏主任,要是不夠,回頭我再來找你拿。”

辭別了魏主任,餘思雅出來時就碰到了冷著臉的周部長。

“過來。”周部長把她叫道了院子下的銀杏樹下,指了指夥食團的方向,“你今天送了隻雞過去?”

餘思雅不好意思地說:“是啊,我爸媽知道了昨天的事,想謝謝周部長你們,家裏冇啥拿得出手的,就讓我逮了隻母雞送過來給大夥打頓牙祭!”

聽到這番說辭,周部長睨了她一眼,真有孃家人撐腰,她還會跑道公社來找他?算了,小姑娘一番好意,雞都殺了,他也不好說什麽。抽完了手裏的煙,周部長從口袋裏摸了兩塊錢出來,遞給餘思雅:“拿著,我是黨員,不能占百姓便宜,回去吧,你是烈屬,以後有事儘管來找我,不要送東西了。”

餘思雅完全冇料到周部長會是這個反應,很是過意不去,她本來是想跟夥食團拉上關係,趁機跟公社乾部留個好印象,但冇想到最後會是周部長給她買單。

“周部長,這個錢我不能拿,我聽你的,以後不送東西了,這次就算了吧。”餘思雅趕緊拒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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