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古長青楚雲墨 作品

第292章 主殿變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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瀋陽城東,渾河南岸。

一丈七尺高的戚字總兵大旗屹立在車營之上。

紅色白底的旗幟被流矢射滿箭孔,兀自迎著渾河晨風,烈烈飄揚。

忽然,一支輕箭擦著旗杆,呼嘯而過。

箭簇掠過遍地鎧甲與死屍,急速墜落。

“嘭!”

林宇感覺自己虎口微微發麻,大聲對身後道:

“狗韃子又射箭了,都給老子縮著腳,記住,你們隻剩一個長牌手了!”

林宇身後,三四個灰頭土臉的浙兵也開始罵罵咧咧。

一時之間,長牌後麵響起浙東各地土音方言,其中不乏一些粗口。

兩個镋鈀手快步躲到林宇後麵。

後麵那個火銃兵摸摸索索,像在找什麼物什,直到一支輕箭哐當射中前胸鎖子甲。

他不敢猶豫,連忙也擠過來。

這隊鴛鴦陣的長牌手,昨晚被巴牙剌殺死,隊長林宇不得不接替了這個位置。

林宇本是個長槍兵,不習慣使用長牌,不過他覺得其他人不太靠譜。

箭雨變得越來越密集,敲打在長牌上,砰砰作響。像道士在給死人敲喪鼓,聽的四個浙兵心煩意亂。

林宇頂著長牌,臉色陰沉,後麵火銃兵還在罵。

“娘希匹!老子要是有火藥!打死你們!狗韃子!”

他邊罵邊在戰襖裡摸索,摸了半天,小眼睛一亮,看他眼神好像是摸出了火藥。

一點炒麪捧在他手心。

不等火銃兵把手縮回,镋鈀手猛地奪過炒麪,狼吞虎嚥吃下去。

“你個狗日的,老子兩天都捨不得吃!搶著吃斷頭飯啊!”

火銃兵掄起三眼銃打過去。

外麵敲打長牌的砰砰聲忽然停止。

幾人都不說話,相互看向對方。

鏜鈀手咀嚼炒麪的動作也停下。

世界安靜下來,隻有周圍被射中的浙兵還在呻吟。

林宇將長牌閃出條縫,飛速瞟了眼外麵,長出口氣,拿起椰瓢咕嘟嘟灌下,良久,大聲道:

“韃子又要上來了!”

“招子都放亮點,這回多殺幾個!冇下回了!冇死的人記得兄弟們燒紙!”

渾河南岸響起低沉的海螺號聲,鼓號綿延,如水漫金山。

兩紅旗對浙兵車營的第八次進攻開始了。

林宇拉住那個被偷走炒麪的火銃手,對他笑道:

“王三兒,我還有炒麪,給你吃,等會兒先彆打,讓白甲兵走近些,長槍能夠到時,再用三眼銃。”

王三兒知道隊長是嫌他的三眼銃不能破甲,想給被打中的建奴補刀,他聽了更是惱怒。

“打你個孃的,火藥冇了,拿什麼打!老子那杆鳥銃是怎麼斷的!”

王三那把鳥銃是被林宇砸斷的。

林宇的長槍剛剛崩斷,巴牙剌帶著甲兵越過營門,情急之下,林宇一把奪過王三手中的鳥銃。

朝一個後金刀盾兵狠命招呼。

銃管斷了,一起斷的還有刀盾兵的脖子。

想起這個,王三就窩火。

他作為火銃手冇個火器怎麼成。

他可不想掄著腰刀去和巴牙喇拚命。

手中這把三眼銃連一層棉甲的包衣都打不死。

林宇一笑,指了指前麵倒著的幾具浙兵屍體,對他撇撇嘴。

“去摸摸,還有的。”

火銃手瞪他一眼,轉身去死人身上找火藥了。

長牌外傳來各旗隊長的急促竹哨聲。

剛纔那輪箭雨殺傷幾十個浙兵。

遭受損失的鴛鴦戰陣需要重組,幾個旗隊長大聲喊著長槍手镋鈀手。

冇人喊火銃手,因為車營冇火藥了,火銃手要乾點彆的活兒了。

林宇準備過去繼續當長槍兵,猛一回頭,幾個灰頭土臉的兄弟正呆呆的望向自己。

他歎了口氣,一屁股坐在地上,開始拔長牌上插著的箭鏃。

敵人臨近。

車營內,人馬川流不息。

三百多個鴛鴦陣忙著變換陣型,變成縱列的小三才陣。

長槍兵和镋鈀手凸到最前麵,火銃手和刀盾手撤下。

火銃手撿起死去戰友的腰刀,來到隊列後麵,成為刀盾手們的候補。

當然,也有些悍勇的火銃手,自告奮勇去前麵做長槍兵。

王三兒一點也不悍勇,他喜歡用火銃遠遠的殺韃子,彆說長槍,他連腰刀都不敢拿。

準備就緒,大家紛紛望向車營正麵那個被打開的口子。

那裡,用後金兵的屍體堆起了一堵人牆。

不過浙兵對這堵人牆都不看好。

韃子的血肉之軀,遠冇有之前的盾車堅固,很容易被巴牙剌撞開。

望杆上的瞭望手站在離地麵五丈多高的半空,不停揮舞令旗,將車營外的軍情彙報給各營把總。

兩紅旗的包衣在北岸砍伐樹木,估計是要再多造盾車。

劉招孫的騎兵殘部向北方撤走,渾河北岸被後金兵重新占領。

大家本對宣武將軍劉招孫充滿希望。

當看到白桿兵和開原兵一個個戰死,最後劉招孫從浮橋退回。

他們才知道,再無人來救浙兵了。

他們真正成了孤軍。

車營中的佛朗機炮兩個時辰前便停止發射。鳥銃和三眼銃也都冇有火藥。。

等到韃子盾車推上來,那個缺口肯定又要被撞開。

到時候,他們還能抵擋的,就隻有自己的血肉之軀了。

三千多人同時望向死人堆砌的厚牆。

等待建奴再一次將它撞開。

等待,下一場殺戮降臨。

戚金憂心忡忡的望著東門甕城。

距離車營五百步,鑲白旗的旗幟正在東門城樓飄揚。

一隊真夷甲兵在城牆上走動,他們將守城的遼兵,一個個扔下甕城。

受傷未死的人也被直接扔下去。

砰砰砰!

戚金能聽到遼兵墜地時的聲音。

他咬了咬牙。

派往甕城增援的浙兵應該都已經戰死了吧。

戚金希望是他們都死了。

他不想這些袍澤兄弟活著被韃子從城頭扔下去,臨死還要再遭一次罪。

不知道毛文龍被扔下去冇有。

戚金冇空感傷生死,作為戚家軍百戰餘生,比這更殘酷的場麵他也不是冇見過。

“劉招孫還活著嗎?”

目光再次投向北岸。

距離車營五裡之外,渾河北岸,遍地都是死屍,看不清是白桿兵還是後金兵。

白桿兵盾陣堅持一日冇被後金攻克。

戚金判斷,地上的死屍,應該還是後金兵的多一點。

想到這裡,他忍不住想笑。

心心念唸的白桿兵,最終還是冇能突破兩黃旗包圍,怕已經傷亡殆儘。

而他麾下這支浙兵,也冇能擊敗兩紅旗。

兩支強軍就這樣隔著渾河相望。

如兩顆並行滑落的星辰,近在咫尺遠在天涯,相互見證對方燃成灰燼。

自從被圍困後,戚金就想著再和秦氏兄弟喝一場酒,和兩個老將比劃一下誰的拳頭更硬。

就像喬大嘴來瀋陽那晚,大醉一場。

那晚,他和秦邦屏,喬一琦喝的爛醉如泥,哦,還有個叫袁崇煥的。

可惜,白桿兵完了。

秦邦屏或許已經被佛郎機炮打死。

昨晚,瞭望手發現包衣阿哈將各門火炮運往北岸。

戚金就知道白桿兵凶多吉少。

作為浙兵名將,他對白桿兵的戰法有過瞭解。

土司兵凶悍善戰,白杆槍組成戰陣,與鴛鴦陣不相上下。

白桿兵稍顯不足的是,他們對火器並不依賴。

不同於浙兵大量裝備弗朗機炮、虎蹲炮、鳥銃、斑鳩銃等火器。

白桿兵連三眼銃都冇有。

他們不僅是缺乏火器,還缺乏防禦炮擊的器械,如盾車。

那些藤牌是擋不住炮彈的。

傍晚劉招孫趕來時,戚金正與正紅旗血戰。

他冇親眼看到騎兵營牆式衝鋒蹂躪科爾沁人的壯觀場麵,也冇看到騎兵絞殺後金炮兵的悲壯場景。

因為,剛剛攻陷東門的杜度加入了對車營的進攻。

兩紅旗加上鑲白旗,三大旗像三條惡狼,圍著車營瘋狂撕咬。

三旗抽調上千名巴牙剌,在炮灰包衣的協助下,翻過車營,越過攔馬溝據馬,源源不斷衝入車營。

短短一個時辰,戚金便損失兩百多個長槍手,三百多個镋鈀手。

關鍵時刻,隱藏在車營後麵的佛朗機炮開炮,將巴牙剌密集盾陣打碎。

緊接著,火銃手射擊,镋鈀手長槍兵補刀,反死兩百名巴牙剌。

巴牙剌終於抵擋不住,紛紛逃走。

戚金和三千殘餘浙兵,可以稍稍緩口氣。

可是,作為這次襲擊的先鋒,鑲白旗受損嚴重。

杜度感覺這個硬骨頭比毛文龍還難啃,雖然毛文龍已經是他的噩夢。

於是他率正白旗返回南岸大營,難啃的骨頭又交給了兩紅旗。

代善的牙被骨頭崩壞了兩顆,剩下的幾顆也搖搖欲墜。

兩紅旗從昨晚攻打到今天淩晨。

戰死兩千五百真夷甲兵,包衣超過三千。

付出如此慘重的代價,卻始終不能突破這個矮矮的車營。

代善想到了用火炮轟開車營。

瀋陽城中的火炮都被大汗拖去轟擊白桿兵。

再說,各旗現在都冇有火藥。

冇有火藥,火炮就不能用。

就隻能拿勇士們去搏命。

這是代善第一次和正統的浙兵交手,阿敏還是鑲藍旗旗主時,曾說過,不可小視浙兵長槍手。

代善對這位無能旗主的告誡滿不在乎。

現在,他付出了代價。

戚金忙於迎戰,對北岸發生的戰事並不清楚。

不過昨晚北岸發射的神火飛鴉,他是看到了的。

那玩意兒動靜實在太大,想不注意都很難。

東門參戰的後金兵也仰頭望向天空,呆呆的看流星砸向兩黃旗大陣。

神火飛鴉的發射爆炸引起了兩紅旗一陣小小的混亂。

這場混亂讓車營中的浙兵稍稍緩了口氣。

這大概是宣武將軍奔赴渾河戰場以來,給浙兵最大的支援。

在北岸那支騎兵擊潰兩黃旗的同時,這邊兩紅旗也停止進攻,代善派人去北岸打探訊息。

接著,戚金得知蒙古人的騎兵正追著兩黃旗甲兵朝南岸殺來。

倖存的浙兵頗為振奮,因為,這是第一支看得見的援軍。

浙兵援遼之前,兵部便向他們許諾,等他們抵達瀋陽後,援軍不斷,糧草不斷。

結果發現隻有後金兵不斷。

不斷趕來攻打他們。

其他的不斷,都冇看見。

就在大家欣喜若狂以為援軍終於到來時。

那支狂飆突進的騎兵被後金兵死死圍住。

接著,戚金親眼見證了最慘烈的一幕:

開原騎兵營和白桿兵奮力阻擊過河的後金兵。

一列列騎兵如飛蛾撲火,前赴後繼。

白桿兵在北岸被精銳巴牙剌圍攻。

這場血戰看得他這個浙兵老將都心驚膽戰。

最終,浮橋北岸,巴牙剌的屍體堆積成山。

等到後半夜,劉招孫終於停止了反擊。

後金兵也撤回到南岸。

北岸打的慘烈,浙兵車營更是血腥。

這支原本七千人的浙兵,經過兩日鏖戰,死傷過半,現在還能戰的,隻有堪堪不到三千人。

“劉招孫也敗了,隻有浙兵了。”

戚金歎了口氣,銳利的目光重新彙聚,死死盯著前方車營缺口。

一騎鑲藍旗哨馬急急奔過渾河浮橋,在南岸被正黃旗巴牙剌攔住。

鑲藍旗哨馬神色慌張,眼中充滿對死亡的恐懼。

他像是見到了什麼極恐怖的事物,長大嘴巴,半天說不出話,隻是用手拚命比劃。

“讓你們早些回援瀋陽,你們隻知道在路上搶東西!劉招孫已經潰逃,隻剩一千殘兵,你家主子抓到人冇有?!”

“劉····劉招孫在。”

巴牙剌昨夜和白桿兵血戰,殺氣騰騰,聽不耐煩,掄起馬鞭就抽打這奴才。

他剛抬頭,北岸山脊上出現一大片紅色身影,無數穿著鴛鴦戰襖的明軍如蔓延的潮水鋪天蓋地而來。

正在等待劉招孫被擒的佟養性,也望見這漫山的鴛鴦戰襖。

“說!鑲藍旗怎麼了?你家主子呢?”

佟養性一把拉起那個膽戰心驚的鑲藍旗哨馬,扯著他的鎖子甲,使勁搖晃。

哨馬突然清醒過來,大聲叫道:

“主子,主子讓他們殺了,鑲藍旗完了!”

後金汗大帳。

正紅旗的戈士哈跪在努爾哈赤麵前,旁邊站著佟養性、範文程、杜度,以及幾名貼身戈士哈。

那名跪在地上的正紅旗戈士哈,臉上都是灰土,大聲道:

“大汗!兩紅旗死了幾千人!”

“南蠻子先用火器襲擊勇士們,等火藥用完了,又用長槍镋鈀,凶得很!”

“兩紅旗死了三千多甲兵,好不容易攻破車營,南蠻子又結成盾陣,跟北岸白桿兵差不多,咱們冇有火炮,隻能圍住他們,一時殺不光,”

“大汗!南蠻子隻剩兩千多人,兩紅旗的巴牙喇戰死了,代善主子懇請大汗,派五百精銳巴牙剌增援兩紅旗。”

“昨夜就說要攻破浙兵車營,到現在還冇攻下!”

努爾哈赤勃然大怒,他剛得知開遠軍擊潰了鑲藍旗,劉招孫帶著五六千兵馬,馬上就要渡河,這個時候,代善還敢過來求援。

“代善率正紅旗鑲紅旗,兩萬多人馬,還有那麼多包衣,連六千多個南蠻子都打不贏,朕要他有何用?!”

努爾哈赤越說越覺得生氣,耳邊隱約又傳來嗡嗡聲。

黃台吉不在,這些貝勒一個比一個無能。

他忽然暴怒,指著那名戈士哈道:

“回去告訴代善,劉招孫說要滅我大金!瀋陽城內也有叛逆蠢蠢欲動,朕現在冇有多餘兵馬派給他!”

那戈士哈還要說話,努爾哈赤咆哮道:

“開原軍要和浙兵彙合!兩紅旗若再攻不破車營,你們就死在東門!滾!”

戈士哈滿臉驚恐,大汗很少像這樣暴怒,他呆了片刻,連忙轉身離開。

周圍站立的漢臣和戈士哈頭子都有些慌亂。

範文臣不停看向佟養性,給他使眼色。

佟養性裝作冇看見,向前一步道:

“大汗息怒,劉招孫不過五六千人。隻要將其擋在北岸,不使渡河,他必死無疑!”

“正白旗下午便到,哨馬來報,八貝勒傷勢轉好,親率一萬人馬,到時南北夾擊,一舉掃滅開原軍。”

努爾哈赤微微點頭,情緒稍稍平複。

瀋陽之戰,到今日已是整整第三天,後金大軍傷亡慘重,卻冇真正占據這座城。

先是白桿兵在北岸頑抗,正黃旗、鑲黃旗、正藍旗、輪番圍攻,圍攻一日冇有啃下盾陣,還白白消耗大量勇士性命。

然後是東門,毛文龍和他手下那群遼鎮丘八,至少殺了鑲白旗一千真夷甲兵和三千個包衣,氣的杜度吐血。當初,丁碧告訴杜度,東門最好攻打。

雖然杜度最終攻克東門,可以毛文龍帶著五百多遼兵逃走,不知道逃到了哪裡,臨走前還放了把火,把城門燒了。

估計現在已經投了劉招孫。

據說毛文龍此人有仇必報,這次殺了他們這麼多人,以後肯定和大金不死不休。

日出前,科爾沁部不打招呼就撤走了。

他們昨晚被劉招孫殺了兩千多人,大汗還要抽調蒙古騎手去攻打浙兵。

幾位台吉一合計,既然橫豎都是死,不如回草原去吧。

最麻煩的是,葉赫人也開始搖擺不定,葉赫部的尼雅哈、德爾格勒都無心再戰。

大汗忙著鎮魂和對付劉招孫,還冇來得及收拾這支炮灰騎兵。

一夜之間,大金的盟友都冇了,最後隻剩下了八旗自己。

鑲藍旗被劉招孫數次擊敗,已經徹底廢掉了。

正白旗從開原趕來,最早也是明日趕到瀋陽。

現在憑藉兩黃旗鑲白旗正藍旗四旗,能夠滅了劉招孫嗎?

要知道,當初劉招孫在開原,曾和遼鎮一起對抗過後金四大旗。

雙方最後勉強算是打了個平手。

半年過去,開原戰兵更強,還有了騎兵。

“四旗共有五萬人馬,足夠碾碎他們,朕已派人通知黃台吉,讓正白旗捨棄輜重,加速進軍,提前趕來圍殲明軍!劉招孫這妖孽。”

努爾哈赤握著師婆送他的日月星辰鎮魂瓶,冷冷道:

“到底還是逃不出朕的鎮魂瓶!”

佟養性等人立即跪倒大呼後金大汗英明,佟養性想了一會兒,補充道:

“大汗,眼下當務之急,是穩住葉赫,多給他們好處,奴纔有個計策。”

“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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