金黃的雞翅膀 作品

第921章 無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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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得道多助,失道寡助!”嶽冰蘭將吃飽了的女兒放在床上,接過吳成懷中的兒子繼續喂著:“大魚吃小魚,人少的一方最後一定會被人多的一方撲滅。”

“古往今來,其實都是這個道理!”吳成用手指逗弄著女兒,一邊繼續說道:“好比東虜酋首洪台吉,論及排兵佈陣、操弄朝局、佈勢天下,他遠遠強過我,從入關以後,他的每一手棋基本都下在了最優的位置上,可以說是冇有犯下一點錯誤、走出一步臭棋,我自問將我擺在他那個位子上,是遠遠做不到他那種程度的。”

“但結果是什麼呢?東虜越來越弱、越來越亂,甚至有上下崩解之勢,洪台吉這個皇帝,對他一手建立起來的滿清漸漸失去控製,乃至於眾叛親離,連他一力扶持的兒子都開始不聽他的號令,洪台吉越是努力、棋下得越是精準優秀,他就越是朝著孤家寡人的道路一路狂奔。”

“歸根結底,就是因為他洪台吉是為了一己私利、為了自己的皇位和名聲,而忽視了大多數人的利益,他的皇位建立在滿清存在的基礎上,所以滿清不能在他身前崩盤,因此他對漢民、對野人女直、對蒙古牧民,乃至於對滿人底層肆意盤剝壓榨,用他們的鮮血供養維持著滿清的存在,自然遭到了各民族底層百姓們的不滿和反抗。”

“洪台吉畢竟是滿人,他的滿清畢竟是八旗貴胄的國家,他可以給漢人的士紳豪族和蒙古的王公貴族千年富貴,但絕不會給他們匹配八旗貴胄的政治權利,可是在東虜對各民族肆意盤剝壓迫的大背景下,那些漢蒙豪門王公冇有一定的政治權利,和養肥待宰的豬有什麼區彆?他們又如何能夠安心?所以他們對洪台吉自然也是不滿的。”

“而八旗貴胄,他們跟著洪台吉入關是為了來享福的,結果非但冇有享到福,反而因為漢民包衣們不斷的反抗而有了性命之憂,他們當年在關外吃好喝好,如今巨大的落差下,又有幾個不懷念關外的生活?滿清盤踞關內,是洪台吉一意孤行的結果,八旗貴胄之中,有幾個真心支援他的?自然對洪台吉也是不滿的。”

“從上到下,每一個階層、每一個民族都對洪台吉不滿,洪台吉的每一個決策,都是在不斷加深這種不滿,如今不過是走到了爆發的邊緣而已......”吳成淡淡一笑:“若是冇有我們,或者我大熙是一個傳統的王朝,洪台吉都可以用他精妙的政治手段和佈局來拖延危機爆發的時間,至少拖到他死之後是冇有問題的,炸彈炸在他兒子身上,那也是他兒子無能,不會汙染了他的威名,洪台吉依然是那個領東虜入關爭鋒天下的一代明主。”

“隻可惜他撞上了我們,我們最擅長的就是發動群眾、團結各方勢力,東虜的種種問題,碰上我們之後都被飛速激化了,洪台吉麵對的局麵越來越無解,他再有能力也終究隻是一個凡人而已,又如何去與大勢做鬥爭?”

吳成頓了頓,嘴角掛上了一絲冷笑:“我以前說過,要讓洪台吉畢生功業都變成一個笑話,如今便是如此,洪台吉是這個世上最頂尖的那批人之一,所以他必然能夠清楚的看到他的大清是如何分崩離析的,而他卻無能為力,他想要安安穩穩的駕崩、安安穩穩的傳位,但他卻不得不眼睜睜的看著豪格和多爾袞等人為了皇位打得頭破血流,而且他連老死床榻恐怕都做不到了.......洪台吉,命不久矣!”

“獨夫民賊,該有此報!”嶽冰蘭眼神有些飄忽,似乎在思索著什麼:“所以我大熙,永遠要站在多數人的那邊,就永遠都能獲得最後的勝利。”

“我現在最擔心的,就是這一點!”吳成忽然歎了口氣,連逗弄孩子的興趣都冇有了,放著女兒在床上滾來滾去:“我現在有一種很不好的感覺,這段時間,我在處理政務、在翻閱各地送來的公文奏報之時,總是不由自主的想起以前,想起當年咱們揭竿起義、反抗大明暴政之時的風風雨雨。”

“那個時候,我們冒著抄家滅族的風險,所有人都抱定了置之死地而後生的態度去奮鬥,所行所為,都是為了武鄉義軍、為了百姓萬民,所有人都是公心大於私心的,因為我們知道,起義失敗隻有死路一條,而不去團結百姓萬民、不去為他們謀福謀利,我們是絕不可能和兩京一十三省、龐然大物一般的大明對抗的。”

“如今天下三分我大熙有其二,殘明和東虜合在一起也不是大熙的對手,大熙坐領天下已是註定,唯一的問題是怎樣用儘量小的代價和方便日後治理的方式去坐領天下。”

“可到了這種時候,我卻感覺到咱們不少兄弟,從前那種為奮不顧身的精神少了、為大熙和百姓萬民的公利也想得少了,為自己考慮的漸漸多了起來。他們或許不是有意識的為了私利,但做事之時,卻隻想著如果完成不了任務,便無法向朝廷交代、向上官交代,卻冇有真正考慮到百姓萬民的需求、認識到這些任務的目的是什麼、到底對大熙的發展會有怎樣的影響。”

“所以他們做事之時,隻是為了完成任務、為了達成政績,為此不擇手段,甚至為此損害百姓萬民的利益和大熙的未來,當我們的整風肅紀整頓到他們的頭上之時,他們會打心底的詫異,為什麼他們一心一意的做事、認認真真的完成朝廷交代的任務,反倒要遭到處罰?所以他們心裡不服氣,將整風肅紀當作迫害、當作過河拆橋!”

吳成忽然沉默了,直到嶽冰蘭將一隻手扶上他的肩膀,吳成才長出口氣,繼續說道:“蘭蘭,我現在漸漸有了些恐懼,這是我當年刀口舔血之時都冇有過的感覺,甚至當年曹文詔幾乎取我性命,我都冇有過這種感覺。”

“我在害怕什麼?我害怕的是大熙漸漸忘記了百姓萬民的痛苦,我們的官吏後代,眼裡隻有朝廷,卻對百姓萬民不屑一顧,可大熙的天下能有多少官吏、多少軍隊?如何能與天下萬民做對?當我們站在百姓萬民的對立麵時,我們也會像當年的大明一樣,被他們撕得粉碎!”

“我在恐懼什麼?恐懼的是,我看到了這個苗頭,但我.......和如今的洪台吉一樣.......無能為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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