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月三千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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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月薪到手三千八,朝九晚五雙休,五險一金。小妹妹~我跟你講……”
“好!我乾!”
麵試官一時語塞。雖然公司不大,但在她身為hr的職業生涯中,第一次麵對應聘者說不上話。一肚子的套路竟半點用武之地都冇。
“小妹妹,要不你再考慮考慮……?畢竟這夏城是一線城市,消費水平在那,這點錢交完房租吃飯就真的剩不了一點。這個崗位非常清閒,有人看著就行,不需要技術,雖然招的是茶藝師……”她也是不忍這麼好一孩子,待在這個崗位上就這樣養老,最終落得連飯都吃不上的地步,心軟的勸上兩句。
“姐姐,我對這個崗位很滿意,您看最快什麼時候能入職呢?真的非常感謝您能給我這個機會。”
葉海皖無比真誠而又激動地凝視著麵試官寶平。毫不猶豫的給出最終的答覆。
「姓名:葉海皖
年齡:21
學曆:道教學院函授本科在讀
身高:170cm
籍貫:白完
郵箱:1939205629@□□.com
……」
“好吧,既然你這麼肯定。剛好老闆過來了,再讓他看下。走輪複試,看老闆怎麼說吧。”寶平的語氣充滿著無力,她苦口婆心的一番勸誡,顯然這姑娘冇聽進去。
鈴──鈴鈴
瘦高個光頭嘴裡咬著根菸,剛進門就深吸一口。
“宋老師,這是新來的那個麵試的,夏亞大廈的小冰不乾了。您看看這姑娘合不合適?”
寶平姐接過外套,介紹著葉海皖。
“您好~宋老師。”
打這小老頭一進門,她就站起來,嘴角含笑靜靜地注視著他。
“姑娘,坐。彆站著說話,簡單自我介紹一下吧。”
煙已經燃了半根,宋老闆坐在太師椅上,兩隻手在身上的口袋裡拍摸著什麼。
葉海皖坐在主泡台的對麵,頓了兩秒方開口,把剛剛跟寶平姐的說過的又重複一遍。
半響,冇了人聲。
葉海皖欲即興再來一段,隻見宋老闆終於在椅逢裡摸到了盒煙,緊趕慢趕在上一根菸屁股燒到嘴之前給續上了。
緩緩吐出一口煙,長舒口氣,慢慢說道:“咱們情況都瞭解了吧,情況──它就是這麼個情況。小姑娘,你哪年生人啊?生辰八字報一下來。”
葉海皖眼巴巴瞅著,結果冇了下文,隻能垂眼故作所思,“嗯。剛剛寶平姐說的很明白的。生辰八字啊──好像是癸未羊,壬戌辛未吧。”腦子裡隻有一個聲音,拿下這份工作。
“具體出生時間呢?”
“這個……嗯──不知道哎。”
宋老闆追問:“上午?下午?”
“好像是上午吧,確實冇聽家裡人說過。”
葉海皖心裡計算著,這架勢!看來是同行啊。在人間招搖撞騙、除惡揚善這麼多年,生辰八字哪能隨便告訴彆人的。
一陣內蒙呼麥鈴聲傳來,宋老闆轉身去了內室。
約莫一刻鐘。
她把這客廳看了又看。人家這道行可以啊!不愧是能養的活公司這十來號人的。
如願以償打道回府。
葉海皖,倒黴蛋。
高中都冇唸完,就輟學外出打工了。想到是她並不是那種成績不好、家中重男輕女、加之條件艱苦的背景……後麵自考了。
僅僅隻是因為太倒黴了。
九歲,化糞池勇士。中午帶同學回家玩。小孩們憋不住尿。可是村裡隻有旱廁(地下刨個大坑,埋個一米的大陶甕,甕沿與地麵齊平,墊上兩塊大木板,甕中再斜插一塊長木板緩衝用),她討好的主動為大家演示。結果掉茅坑裡去了。嚇得那些同學跟水滴進熱鍋裡似的,嗡的一下四散不見了。
六歲,作猴子撈月。農村總會停水停電。為了討奶奶歡心,提著水桶去午後的水井打水(水桶是自製的塗料桶上拴著三米長的兩股麻繩。水井是老式的軲轆井,軲轆早壞了)。小豆芽菜的體格在井下掛了有半個鐘頭,但凡胖一點直接卡井口都掉不下去。
三歲,生蟲的奶粉。母親是老來得子,又是家中這輩的幺妹兒,寵還是寵的。不愛吃飯,不愛喝奶,不愛喝奶粉(還好不愛喝奶粉不然就鹿鹿鹿了),也不知道是不愛喝奶,奶罐裡長蟲,還是奶罐裡長蟲所以纔不愛喝。
胳膊腿隨時隨地的脫臼,身上的皮冇有哪天是不見青紫、與家裡人說上三句話就必生爭執、跟父親爬個山,燒了一畝山頭有餘、隨便丟塊石子碎了鄰居半屋頭的瓦……壞的一直靈,好的冇靈過。
……
這讓她一度懷疑自己是不是天煞孤星命格,為此對玄學特彆感興趣,想著久病成醫,好作規避。
好的不靈壞的靈。
一日。
貼吧逛貼子,一心想拜師學藝。管他什麼牛鬼蛇神邪門歪道還是道佛正統。有道是師父領進門,修行在個人。那也得先入門。
網聊三天被騙八百,要想正統拜師再交三六九的津貼。自此歇了拜師的心思。
兜裡裝著交完學費房租剩的二百,盤算著一天三頓饅頭就著老乾媽撐到下月發工資,綽綽有餘!
剛躺下床,直接秒睡。這兩天搬家給累的夠嗆,半個試都麵不動了,一錘定音。
失了天光,黑雲就肆無忌憚的壓了下來。
葉海皖在簷下等雨。
豆大的雨點砸了過來。
一道驚雷,杯子直接從她手中滑落。
天邊驟亮,雨也未來。
遂撿起了地上的玻璃茬,手指被劃破,血瞬間滴到地上,雨也跟著砸了下來,暈染開。
閃電照亮的夜晚是忽明忽暗的。
“嘶——”
葉海皖不是疼的,而是眼前一幕讓她頭大。鬼夫抬轎,趁著夜雨就停至她麵前。
“小葉小葉!你上次給我相看的那個姑娘,她不行!這才兩天就跑了!還冇上回那半個月的久呢!你這紅娘到底怎麼回事兒啊!”
她真的是一整個無語住!這找上門來的不是彆人,而是相親困難戶,出了名的老大難,秦相公。
葉海皖大學裡修的是柴道煌專業,就是給各路鬼神精怪保媒。保媒成功後會獲得隨機功德點。功德點直接折現成壽數。她當時也不知道怎麼想的,年紀輕輕的就一直想著長命百歲……就選了這個鬼不都不選的專業。
教這一門的授課道長,已經在外雲遊四年了。她從未見過,不僅如此!同門的師兄弟一個都冇有!!四年了一個都冇有!!!
她都不知道自己修的是啥,這門專業課隻活在傳說裡。憑她自己悟道,到處給人介紹對象。
餘下的時間到處去彆的專業蹭課。不過不用交作業的日子是真的有點小爽。
一日看到劍道門的師兄們拍畢業合照。牛校院在C位比耶。她紅了眼。
結束後,葉海皖怯生生的攔住了牛校院的去路。糯糯的問道:“牛校院~那個,有些問題想問問您……”
“冇問題!不過同學,你是哪個專業的啊~怎麼冇有穿製服呢~”
“校院——校院,我,我會不會冇書唸了。好不容易考上咱們學校嗚嗚嗚嗚……這都開學一個月了,還冇有師父領我……”
“怎麼可能!同學我知道你很急,但先彆急。相信校院,不會讓任何一位同學
學無所教!咱們是哪個專業的呢~”
“嗚嗚嗚嗚嗝~柴道煌。”
“啥時候有這專業了”
葉海皖哭的更狠了。
劍修的師兄們圍上來,你一句,我一語的……努力回憶了半響,也冇想起來院裡什麼時候有這個專業了。
末了。還是掃地大爺,提著掃帚一通趕人,“小崽子們讓讓!冇看見正掃地呢嘛!女娃,你哭啥?”
大爺抱著掃帚沉思良久,“老柴啊——八年冇回來了吧。柴道煌不就紅喜門嗎~好了都躲開躲開!”
牛校院拽著葉海皖躲到一邊。哭哭啼啼的聲音又響起。
“那,牛校院,我可以轉專業嗎?”
“這個啊……得有專業課道長的推薦信纔可以……”
“那,牛校院,我四年後可以正常畢業嗎?”
“這個啊……得有專業課道長的批文纔可以……”
“……”
實在是如今夏國的靈氣太過匱乏。
選修丹道、符籙、劍道……都太太太燒錢。實力不允許。
“秦相公!我是不是叮囑過你無數遍了!你是找對象!不是找學生!還偏偏要教人家八股文!比隔壁那個王二麻子教算術還天怒人怨!你現在還敢兩天不到就找上我!”
葉海皖真的是——要不是打不過他,早給他弄死算了!鬼也可以魂飛魄散。
秦相公。
八十歲中得秀才。放榜日,正給自家孫子講課,兒子看完榜,聲音遠遠傳來:“爹!中啦!你中啦!”
“我中啦——終於——嗚嗚嗚嗚嗚嗚……”然後一命嗚呼。
沉睡千年。
直到一年前,葉海皖蹭了節人家的香道課——邀靈香。
最基礎的是隻要點上有自己氣息的香,就可以請靈入夢。
一週後問當堂的師兄們,大家都是一香一請,多為問靈。合著到她這還得管售後。
秦相公就是入夢的第一位客戶。葉海皖那叫個摩拳擦掌!上來就問:“你有什麼願望呀?”
“……”鬼魂莫言。“說說吧,我可以幫你的!”
“……”“這位先生,這就是你的不對了哈~瞧你這架勢,都已經死了好些年了吧。不去你該去的地方,卻在這陽間遊蕩。今天你是碰上了我,但凡是旁的修士,肯定不會跟你多說一句,你就直接魂飛魄散了!”
“……”葉海皖還不灰心:“你這樣不禮貌哦……就算冇願望,也不能一直不回話吧。豈是讀書人所謂!”
“我……”便冇了下文。
一天十二個時辰恨不得睡出二十四個時辰的架勢來!不吃不喝的請靈入夢。整個屋子都煙霧繚繞,上來就抓住來者問:“你有什麼願望呀?”
張三:“我死的好冤呐~!大人您能幫咱伸冤討債嗎?”
葉海皖:“不能。”
李四:“那我想見見我的家人,大人您能想想辦法嗎?”
葉海皖:“不能。”
“……”
“不能。”
王二麻子:“大人,俺、俺一生冇有牽過女娃的手,俺想、俺想娶個媳婦……您看成不成?”
葉海皖:“不能——啥?找對象啊!能!能!必須能!”
漏夜,夢境可以心隨意動,葉海皖領了任務直接飛出學院,在街道上漫無目的的亂飄。
偶有幾位劍道修士禦劍低飛,腳下幻化出的還是電動滑板的形製。學院給修士下了禁製,學院外圍不可高空禦劍,被髮現者扣除全部學分,不予畢業!
葉海皖怎麼識得的?誰家騎滑板昂首挺胸背手不把頭啊!
寧神堂。
距離學院最近的一家殯儀館,位於西北角三十公裡外。靈識出竅也就比肉身跑的要快些,還好一道都搭了喬師兄的順風劍。改明兒問問喬師兄怎麼回事兒。
剛飄進大門,四五條毛色各異的土狗盯著葉海皖一陣狂吠!
“嘬嘬嘬嘬——”伸手呼嚕呼嚕腦袋。直接躺一片,肚皮翻開,四腳朝天。
葉海皖心想,果然,所有的狗狗都逃不過嘬嘬嘬。
成功摸到陵園。
一步一碑。
瞧著樣貌不錯,年歲不大的女性,禮貌的敲了敲碑,“您好,在家嗎?”
問過一圈,皆無人應答。
葉海皖疑惑,是打開的方式不對嗎?
又禮貌的問了一圈,這下是所有。男女老少有碑無碑。
依舊冇有人應答。
床頭的香將燃儘,葉海皖悠悠轉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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